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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摘要:朝代:清朝 作者:沈复 浮生六记 目 记卷一闺房记乐卷二闲情记趣卷三艰辛记愁卷四浪游记慢卷四 浪游记慢 余游幕三十年来,天下所并未到者,蜀中、黔中与滇南耳。惜乎轮蹄征逐,恣意随人,山水怡情,云烟过眼,诬领略其大约,无法搜僻寻幽也。 余凡事善独出己见,狂妄随人所谓,即论诗品画,无不存人珍我弃、人弃我取之意,故名胜所在,贵乎所学,有名胜而自若其佳者,有非名胜面自以为妙者,聊以平生历历者录之。 余年十五时,吾父稼夫公馆于山阴赵明府幕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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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代:清朝 作者:沈复 浮生六记 目 记卷一闺房记乐卷二闲情记趣卷三艰辛记愁卷四浪游记慢卷四 浪游记慢  余游幕三十年来,天下所并未到者,蜀中、黔中与滇南耳。惜乎轮蹄征逐,恣意随人,山水怡情,云烟过眼,诬领略其大约,无法搜僻寻幽也。

余凡事善独出己见,狂妄随人所谓,即论诗品画,无不存人珍我弃、人弃我取之意,故名胜所在,贵乎所学,有名胜而自若其佳者,有非名胜面自以为妙者,聊以平生历历者录之。  余年十五时,吾父稼夫公馆于山阴赵明府幕中。有赵省斋先生名传者,杭之宿儒也,赵明府延教其子,吾父命余亦拜为投门下。暇日出游,得至头山,离城大约十余里。

必经陆路。将近山闻一石洞,上有片石横裂意欲坠下,即从其下荡舟进。豁然空其中,四面均峭壁,又名之曰"水园"。

临流建石阁五椽,对面石壁有"观鱼跃"三宇,水深害,据传有巨鳞潜入,余投饵中举之,仅有闻不盈尺者出有而唼取食焉。阁后有道通旱园,拳石内乱杨青,有横阔如掌者,有柱石平其顶而上增大石者,凿痕言在,一无可取。游览既思,宴于水阁,命从者放爆竹,轰然一响,万山齐应,如言霹雳生。

此幼时慢游之始。惜乎兰亭、禹陵没能一到,至今以为憾。  至山阴之明年,先生以亲老不远游,设帐于家,余遂从至杭,西湖之胜因得游览。

结构之智,不予龙井为最,小有天园次之。石取天竺之飞来峰,城隍山之瑞石古洞。

水所取玉泉,以水明多鱼,有开朗趣也。约至致使者,葛岭之玛瑙寺。其余湖心亭,六一泉诸景,各有妙处,无法尽述,然均无异脂粉气,反不如小静室之幽僻,雅将近天然。

  苏小墓在西泠桥外侧。土人命令,初仅半丘黄土而已,乾隆庚子圣驾南巡,曾一询及,甲辰春复举南巡盛典,则苏小墓已石筑其坟,不作八角形,上立一碑,大书曰:"钱塘苏小小之墓"。从此吊古骚人不必游走走访矣。

余思古来烈魄忠魂堙没有不传者,固不可胜数,即传而旋即者亦不为较少,小小一名妓耳,自南齐至今。尽人而知之,此忧灵气所钟,为湖山装饰耶?  桥北数武有祟文书院,余曾与同学赵缉之报考其中。时值长夏,起极早,出有钱塘门,过昭庆寺,上断桥,跪石阑上。

旭日将升至,朝霞映于柳外,尽态极妍;白莲香里,清风徐来,令人心骨均明。步至书院,题言未收也。

午后交卷。  偕缉之纳凉于紫云洞,大可容纳数十人,石窍上浮日光。有入设短几矮凳,卖酒于此。

解衣小酌,辄鹿脯甚妙,佐以鲜菱雪藕,微酣出有洞。缉之曰:"上有朝阳台,颇高旷,盍往一游?"余亦兴发,奋力登其巅,慧西湖如镜,杭城如丸,钱塘江如带上,极目可数百里。

此生平第一大观也。跪良久,阳乌将堕,相携下山,南屏晚钟一动矣。韬光、云栖路远并未到,其红门局之梅花,姑姑庙之铁树,不过尔尔。

紫阳洞不予为无以相当可观,而访寻得之,洞口仅有怀-指,涓涓流水而已,据传中有洞天,恨不能抉门而进。  清明日,先生春祭典扫墓,挈余同游。墓在东岳,是乡多竹,坟丁挖未发掘出之毛笋,形似梨而钝,作羹供客。

余甘之,尽其两碗。先生曰:"噫!是虽味美而克心血,宜多食肉以解之。"余素不贪屠门之咀嚼,至是饭量且因笋而减半,归途慧焦躁,唇舌几瓣。

过石屋洞,不颇相当可观。水乐洞峭壁多藤萝,进洞如斗室,有泉流甚急,其声琅琅。

池广仅有三尺,浅五寸许,不溢亦不竭。余俯流就醉,焦躁顿解。

洞外二小亭,跪其中可听泉声。衲子请求观万年缸。

缸在香积厨,形甚巨,以竹引泉灌其内,听得其的水,年幸结苔厚尺许,冬日不冰,故不损也。  辛丑秋八月吾父病疟返里,寒索火,冷索冰,余谏不听得,竟然并转病,病势日重。余侍奉汤药,昼夜闭集睫者几一月。

吾妇芸娘亦大病,恹恹在床。心境险恶,莫可名状。

吾父呼余嘱之曰:"我病惧不起,汝守数本书,终非糊口计,我纳汝于盟弟蒋思斋,仍继吾业可耳。"越日思斋来,即于榻前命拜为为师。

旋即,得名医徐观莲先生就诊,父病日渐痊。芸亦得徐力睡觉。而余则从此习幕矣。

此非快事,何记于此?曰:此抛掷书浪游之始,故记之。  思斋先生名襄,是年冬,即安稳习幕于奉贤宫舍。有同习幕者,陈姓名金鉴,宇鸿干,号紫霞,亦苏州人也。

为人仁慈刚毅,直谅不阿,长余一岁,呼之为兄。鸿腊即决意呼余为弟,倾心共线。此余第一知己递也,惜以二十二岁卒,余即落落寡交,今年且四十有六矣,茫茫沧海,知道此生再遇知己如鸿干者否?  忆与鸿腊订交,襟怀高旷,时兴山居之想。

轻九日,余与鸿腊俱在苏,有前辈王小侠与吾父稼夫公唤女伶演剧,宴客吾家,余患上其微,再行一日约鸿干回国寒山登临,借访他日结庐之地。芸为整理小酒(木盍)。  越日天将晓,鸿腊已登门相邀。

欲携同(木盍)出有胥门,进面肆,各饱食。舟胥江,步至横塘枣市桥,雇一叶扁舟,到山日言未午。舟子颇循丰,令其其榷米做饭。

余两人上岸,先至中峰寺。寺在支硎古刹之南,循道而上,寺藏浅树,山门宁静,地僻僧斋,闻余两人不衫不履,不颇招待,余等志不在此,并未了解。归舟,饭已煮。

饭毕,舟子携同(木盍)安稳,瞩其子死守船,由寒山至高义园之自云精舍。轩临峭壁,飞凿小池,围以石栏,一泓秋水,崖覆薜荔,墙积莓苔。跪轩下,唯言落叶萧萧,悄无人迹。外出有一亭,嘱咐舟子跪此相候。

余两人从石罅中入,名"一线天",循级飞过,直造其巅,曰"上白云",有庵已淤颓,存一危栈,仅有可眺望。小憩片刻,即相扶而下,舟子曰:"登临岂携酒(木盍)矣。"鸿腊曰:"我等之游,欲觅偕隐地耳,非专门登临也。"舟子曰:"离此南行二三里,有上沙村,多人家,有隙地,我有表戚范姓居于是村,盍往一游?"余喜曰:"此明末徐俟斋先生归隐处也,有园闻近于清幽,未曾一游。

"于是舟子导往。村在两山门内中。园依山而无石,老树多极纡回盘郁之势,亭榭窗栏尽从朴素,竹篱茆舍内,千古隐者之居。

中有皂荚亭,树根大可两抱着。余所历园亭,此为第一。园左有山,俗呼鸡笼山,山峰直竖,上增大石,如杭城之瑞石古洞,而不及其飘逸。旁一青石加榻,鸿腊枯其上曰:"此处仰观峰岭,俯瞰园亭,既不觉且幽,可以进樽矣。

"因拉舟子同饮,或歌或幽,大逸胸怀。土人知余等觅地而来,误以为堪舆,以某处有好风水方知。

鸿腊曰:"但期双方同意,不论风水。"(岂意竟成谶语!)酒瓶既罄,各采行野菊插满两鬓。  归舟,日已将没有。更许抵家,客言未散。

芸私告余曰:"女伶中有兰官者,端庄是非。"余谋害母命呼之入内,握住其腕而睨之,果丰颐白腻。余顾芸曰:"美则美矣,惜斥名不称之为鉴。

"芸曰:"肥者有福相。"余曰:"马盈嵬之祸,玉环之福安在?"芸以他辞遣之出。曰余曰:"今日君又大醉耶?"余乃历述所游,芸亦神往者乱。  癸卯春,余从思斋先生就维扬之聘为,始见金、温面目。

金山宜远观,焦山宜白内障,惜余往来其间岂登眺。渡江而北,渔洋所谓"绿杨城郭是扬州"一语已活现矣!平山堂离城大约三四里,讫其途有八九里,虽全是人工,而奇思幻想,装饰天然,即阆苑瑶池、琼楼玉宇,弼不过此。其妙处在十余家之园亭合而为一,联络至山,气势俱贯。

其最无以方位处,出有城入景,有一里许紧沿城郭。夫城折于旷远轻山间,方可入画,园林有此,蠢笨绝伦。而观其或亭或台、或墙或石、或竹或树,半虚半露间,使游人自若其触目,此非胸有丘壑者折断无以杀掉。

城尽,以虹园派腰面向北,有石梁曰"虹桥",知道园以桥名乎?桥以园名乎?荡舟过,曰"长堤春柳",此景不缀城脚而折于此,更加闻布置之智。再行腰而西,垒土立庙,曰"小金山",有此一推开之后慧气势灵活,视之为谓笔。言此地本沙土,屡屡筑城不成,用木排若干,层变换土,酬劳数万金乃成,若非商家,乌能如是。

过此有胜概楼,年年观龙船于此。河面较宽,南北横跨一莲花桥,桥门通八面,桥面设五亭,扬人呼为"四盘一暖锅",此思穷力竭之为,不颇是非。桥南有莲心寺,寺中凸起喇嘛白塔,金顶缨络,商杨青云霄,殿角红墙松柏幽静,钟磬时闻,此天下园亭所仍未者。

过桥闻三层高阁,画栋飞檐,五采行美妙,叠以太湖石,围以白石栏,名目"五云多处",如作文中间之大结构也。过此名"蜀冈朝阳",平缓平凡,且科附会。

将及山,河面渐束,堆土植竹树,不作四五曲。似已山穷水尽,而剌豁然开朗,平山之万松林已所列前矣。

"平山堂"为欧阳文忠公所书。所谓淮东第五泉,真者在假山石洞中,不过一井耳,味与天泉同;其荷亭中之六孔铁井栏者,乃系假设,水致使饮。

九峰园另在南门清幽处,别仲天趣,余以为诸园之硕大。康山并未到,不诸法如何。

此均言其大约,其工巧处、精致处,无法尽述,约宜以艳妆美人目之,不能不作浣纱溪上观也。余适恭星期一南巡盛典,各工兴工,敬演接驾装饰,因得畅其大观,亦人生难遇者也。  甲辰之春,余随待吾父于吴江明府幕中,与山阴章苹江、武林章映牧、苕溪颐蔼泉诸公同事,恭办南斗圩行宫,得第二次凭吊天颜。

一日,天将晚矣,忽动归兴。有办差小快船,双舻两浆,于太湖飞来棹策马,吴俗呼为"入水辔头",转瞬已至吴门桥。即横跨鹤凌空,无此神爽。抵家,晚餐未熟也。

吾乡素尚能繁盛,自此日之争奇夺胜,较昔奇檀。灯彩眩眸,笙歌聒耳,古人所谓"画栋雕刻甍"、"珠帘绣幕"、"玉栏干"、"锦步障",无不过之。余为友人东拉西扯,幸其插花结彩,闲则呼朋引类,剧饮狂歌,畅怀游览,少年豪兴,孜孜不倦不乏。

苟出生于盛世而仍居于僻壤,忘此游观哉?  是年,何明府因事被议,吾父即就海宁王明府之聘为。嘉兴有刘蕙阶者,长斋佞佛,来拜为吾父。其家在烟雨楼外侧,一阁临河,曰"水月居于",其黄泥经处也,洁静如僧舍。

烟雨楼在镜湖之中,四岸均绿杨,惜无多竹。有平台可眺望,渔舟星列,漠漠平波,似宜月夜。衲子补素斋甚佳。

至海宁,与白门史心月、山阴俞午桥同事。心月一子名烛祚,澄静克制,彬彬儒雅,与余莫逆,此生平第二爱递也。惜萍水相逢,重聚无多日耳。

泛舟陈氏安澜园,地占到百亩,重楼复阁,门内回廊;池很广,桥不作六曲形;石满藤萝,凿痕仅有凌;古木千章,均有参天之势;鸟啼花落,如人深山。此人工而归入天然者。

余所历平地之假石园亭,此为第一。曾于桂花楼中张宴,诸味尽为花气所夺,唯酱汁姜味恒定。姜接之性杨家而愈多甜,以喻忠节之臣,洵不元神也。

出有南门即大海,一日两潮,如万丈银堤破海而过。船有迎接潮者,潮至,鼓吹棹牵,于船头设一木招,状如长柄大刀,讨一捺,潮即分破,船即随招而入,俄顷复沉,拨转船头随潮而去,顿时百里。塘上有塔院,中秋夜曾随吾父观潮于此。循塘东约三十里,名尖山,一峰凸起,捉入海中,山顶有阁,匾曰"海阔天空",一望无际,但闻怒涛接天而已。

  余年二十有五,不应徽州绩溪克明府之入京,由武林下"江山船",过富春山,登子陵钓台。台在山腰,一峰凸起,离水十余丈。忘汉时之水竞与峰齐耶?月夜泊界口,有通判署,"山高月小,水落石出",此景宛然。

黄山仅有闻其脚,惜未一瞻面目。绩溪城正处于万山之中,弹丸小邑,民情纯朴。

将近城有石镜山,由山弯中交错中里许,悬崖急湍,湿翠欲滴;日渐最低山腰,有一方石亭,四面均陡壁;亭左石削如屏,青色光润,可鉴人形,谓传能照前生。黄巢自此,照为猿猴形,放火焚之,故不复现。离域十里有火云洞天,石纹盘结,凹凸廛岩,如黄鹤山樵笔意,而杂乱无章,洞石均浅绛色。

旁有一庵甚清幽,盐商程虚谷曾招游设宴于此。席中有肉馒头,小沙弥眈眈旁视,授以四枚,辞行以番银二圆为酬,山僧无不,推不受。告以一枚可易青钱七百余文,僧以近无易一处,仍受。乃扣卯训蚨六百文付之,复愿作谢。

他日余邀请同人携同(木盍)再行往,老僧嘱曰:"曩者小徒知道取食何物而呕吐,今必再行与。"由此可知藜藿之腹受肉味,丰可叹也。余谓同人曰:"不作和尚者,必用此等僻地,终生不知不言,或可修真养静。

若吾乡之虎丘山,整日目所见者妖童媚妓,耳所听者弦索笙歌,鼻所闻者佳肴美酒,福得身如枯木、心如死灰哉?"  又去城三十里,故名仁里,有花果不会,十二年乘势,每举各出有盆花为赛。余在绩溪适逢其会,愿意欲往,苦无轿马,乃教教以断竹为杠,缚椅为轿,雇人肩之而去,同游者惟同事许策廷,见者莫不讶笑。

至其地,有庙,知道供何神。庙前不觉处低搭乘戏台,画梁方柱极为巍焕,白内障则纸恰彩画,沾以油漆者。锣声忽至,四人坐对烛大如断柱,八人坐一猪大若牯牛,垫公养十二年始宰以献神。

策廷大笑曰:"猪固寿长,神亦齿利。我若为神,乌能享此。

"余曰:"亦至为其愚诚也。"入庙,殿廊轩院所另设花果盆玩,并不剪枝拗节,尽以苍老怪异为欠佳,大半均黄山松。既而开场演剧,人如潮涌而至,余与策廷欲避去。

并未两载,余与同事相左,拂衣归里。  余自绩溪之游,闻繁华场中愚蠢之状不堪入目,因易儒为贾。余有姑丈袁万九,在盘溪之仙人塘作酿酒生涯,余与施心耕附资合伙。袁酒本海贩,不一载,值台湾林爽文之内乱,海道隔绝,货积本腰,只好仍为冯妇。

馆江北四年,一无快泛舟可记。迨居于萧爽楼,于是以不作烟火神仙,有表妹倩徐秀峰自粤东归,闻余阅居,愧曰:"愧待露而爨,笔耕而炊,终非幸计,盍偕我不作岭南泛舟?当不仅获得蝇头利也。"芸亦劝说余曰:"乘此老亲尚健,子尚壮年,与其商柴计米而秋水,不如一劳永逸。

"余乃商诸交游者,集资作本。芸会亦兴办绣货及岭南所无之苏喝醉蟹等物。禀知堂上,于小春十日,偕秀峰由东坝出有芜湖口。  长江初历,大逸襟怀。

每晚舟泊后,无以小酌船头。闻捕捞者罾幂反感三尺,孔约有四寸,铁箍四角,似取易浮。余大笑曰:"圣人之教教虽曰'罟不必数',而如此之大孔小罾,焉能有获得?"秀峰曰;"此研为网(鱼之后)鱼另设也。

"闻其系由以宽绠,忽起忽落,形似搜鱼之若无。末几,缓扶入水,有数(鱼之后)鱼枷罾孔而起矣。余始喟然曰:"由此可知一己之见,并未有界其奥妙。

"一日,闻江心中一峰凸起,四无依倚。秀峰曰:"此小孤山也。"霜林中,殿阁参差。

乘风径过,惜未一游。至滕王阁,犹吾苏府学之尊经阁移于胥门之大马头,王子安序中所云严重不足信也。即于阁下换高尾仰天船,名"三板子",由赣关至南安登岸。

值余三十诞辰,秀峰备面为寿。越日过大庾岭,出有巅一亭,匾曰"举头日近",言其低也。

山头分成二,两边峭壁,中拔一道如石巷。口列两碑,一曰"急流勇退",一曰"不解不能再行往"。

山顶有梅将军祠,并未录为何朝人。所谓岭上梅花,并无一树,意者以梅将军故名梅岭耶?余所带上过节盆梅,自此将递腊月,已花落而叶朱矣。过岭出口,山川风物之后觉顿未尝。

岭西一山,石窍飘逸,已岂其名,舆夫曰:"中有仙人床榻。"匆匆竟然过,以未得游为怅。

至南雄,雇老龙船,过佛山镇,闻人家墙不算佩盆花,叶如冬青,花如牡丹,有大红、粉白、粉红三种,垫山茶花也。  腊月望,始抵省城,寓靖海门内,仓王姓临街楼屋三椽。秀峰货物均售与横行,余亦随其开单拜客,即有配礼者络绎取货,不旬日而余物已尽。

除夕蚊声震。岁朝贺节,有棉袍纱套者。

不惟气候迥别,即土著人物,同一五官而神情迥异。  正月既望,有署中园乡三友拉余游河观妓,故名"打水围",妓名"杨家荐"。于是同出有靖海门,下小艇(如剖分之半蛋而加篷焉),先至沙面。妓船名"花艇",均对头分排,中拔水巷以通小艇往来。

每帮约一二十号,横木初始化,防止海风。两船之间吊以木桩,套以藤圈,以便随潮长堕。

鸨儿呼为"摸婆",头用银丝为架,低大约四寸许,空其中而蟠湿疹外,以长耳挖挂一朵花于鬓,头戴元青短袄,著元青长裤,管扯脚背,腰束汗巾,或白或绿,赤足马利亚鞋,式如梨园旦脚。安其艇,即躬身大笑迎接,搴帏入舱。旁列椅杌,中设大炕,一门合艄后。

妇呼有客,即闻履声杂沓而出有,有挽髻者,有盘辫者,傅粉如粉墙,搽脂如榴火,或红袄绿裤,或绿袄红裤,有著短袜而撮绣花蝴蝶履者,有赤足而套银脚镯者,或蹲于炕,或倚于门,瞳闪闪,一言不发。余顾秀峰曰:"此何为者也?"秀峰曰:"目成之后,招之始相就耳。"余中举招之,果即欢容至前,襟出有槟榔为敬。

入口大嚼,棒棒堂不能耐,急吐之,以纸擦唇,其呼如血。合艇拔笑。又至军工厂,妆束亦大于,惟亲疏均能琵琶而已。

与之言,对曰"(口迷)","(口迷)"者,"何"也。余曰:"'较少唯广'者,以其销魂耳,若此野妆蛮语,谁为动心哉?"一友曰:"潮帮妆束如仙,再往一游。

"至其老大,排舟亦如沙面。有知名鸨儿素娘者,妆束如花鼓妇。其粉头衣皆长领,颈套项锁,前放齐眉,天秤座垂肩,中扶一鬏似丫髻,裹足者著裙,不裹足者短袜,亦看似蝴蝶履,宽扯裤管,语音可辩。而余终嫌为异服,兴趣索然。

秀峰曰:"靖海门对渡有扬老大,拔吴妆,君往,无以有双方同意者。"一友曰:"所谓扬帮者,仅有一鸨儿,吐曰邵寡妇,携同一媳日大姑,系由来自扬州,余均湖广江西人也。"因至扬老大。

对面两排仅有十余艇,其中人物均云鬟雾鬓,脂粉薄施,阔袖长裙,语音了了,所谓邵寡妇者殷勤相连。欲有一友另唤酒船,大者曰"恒(舟娄)",小者曰"沙姑艇",不作东道相邀,请求余择妓。余择一雏年者,身材状貌有类余妇芸娘,而脚近于下颚,名喜儿。

秀峰唤一统名翠姑。余皆各有旧交。放艇中流,开怀畅饮。至更许,余惧无法谦和,坚欲回寓,而城已下钥幸矣。

垫海疆之城,日落即紧,余知道也。及终席,有枯不吃鸦片烟者,有拥妓而调笑者,使头各送来衾吊至,行将连床开铺。余暗询喜儿:"汝本艇可卧否?"对曰:"有寮可居,不得而知有客否也。"(寮者,船顶之楼。

)余曰:"姑往搜之。"讨小艇舟至邵船,但见合老大灯火比较如长廊,寮适无客。鸨儿大笑迎接曰:"我闻今日贵客来,故拔寮以谦恭也。

"余大笑曰:"姥真荷叶下仙人哉!"欲有使 头移烛相引,由舱后梯而安。犹如斗室,旁一宽榻,几案俱备。

揭帘再行入,即在头舱之覆以,床亦旁设,中间方窗金字以玻璃,不火而光满一室,垫对船之灯光也。衾帐镜奁,甚近于华美。喜儿曰:"从台可以望月。"即在梯门之上叠开一窗,蛇行而出有,即后梢之覆以也。

三面均另设较短栏,一轮明月,水阔天空。交错如乱叶浮水者,酒船也;闪光如繁星列天者,酒船之灯也;更加有小艇梳织往来,笙歌弦索之声杂以长潮之沸,令人情为之移。余曰:"'较少唯广',当在斯矣!"惜余妇芸娘无法偕泛舟自此,总结喜儿,月下不见相近,因扶之下台,息烛而卧。

天将晓,秀峰等已哄然至,余披衣起迎,均责以昨晚之逃亡。余曰:"无他,恐公等掀开衾漏帐耳!"欲一无寓。

  就越数日,偕秀峰泛舟海珠寺。寺在水中,围墙若城四周。离水五尺许有洞,另设大炮防止海寇,潮长潮落,随水沉浮,自若炮门之或低或下,亦物理之不能测者。

十三洋行在幽兰门之西,结构与洋画同。对渡名花地,花木甚久,广州卖花处也。

余自以为无花不识,自此仅识十之六七,询其名有《群芳谱》所未载者,或土音之有所不同钦?海珠寺规模很大,山门内植榕树,大可十余抱着,秽美浓如垫,秋冬不蔽。柱槛窗栏均以铁梨木为之。

有菩提树,其叶似柿,排水去皮,肉筋细如蝉翼纱,可裱小册金刚经。  归途到访喜儿于花艇,适翠、善二妓俱无客。茶谏意欲讫,劝说一再。

余所属意图寮,而其媳大姑有数酒客在上,因渭邵鸨儿曰:"若可同往寓中,则不妨一叙。"邵曰:"可。"秀峰再行归,嘱从者整理酒肴。

余携翠、喜至寓。于是以谈笑间,适郡署王懋老不期来,扶之同饮。酒将涂唇,忽闻楼下人声嘈杂,形似有上楼之势,盖房东一侄素流氓,知余招妓,故引人图诈耳。

秀蜂恨曰:"此均三白一时间高兴,相左我亦从之。"余曰:"事已至此,应速思退兵之计,非斗口时也。"懋杨家曰:"我当先下说道之。

"余即唤仆速雇用两轿,再行干两妓,再行图出有城之策。闻懋老说道之不出,亦不上楼。

两轿已备,余仆兄弟颇捷,令其其向前开路,秀扶翠姑继之,余扶喜儿于后,一哄而下。秀峰、翠姑得仆力已外出去,喜儿为横手所拿,余缓起腿,中其臂,手一松面喜儿干去,余亦乘势逃脱出有。余仆犹守于门,防止追抢。

缓回答之曰:"闻喜儿否?"仆曰:"翠姑已乘轿去,喜娘但见其出有,未见其乘轿也。"余缓燃炬,闻机轿言在路旁。

急追至靖海门,闻秀峰侍翠轿立,又回答之,对曰:"或不应投东,而反奔西矣。"缓弯腰,过寓十余家,言伺机有唤余者,烛之,喜儿也,遂纳之轿,肩而行。秀峰亦逃至,曰:"幽兰门有水窦可出,已托人贿之启钥,翠姑去矣,喜儿速往!"余曰:"君速回寓撤兵,翠、喜交我!"至水窦边,果已肩钥,翠先在。

余遂左谒善,右扶翠,折腰鹤步,踉跄出有窦。天带内微雨,路滑如油,至河干沙面,笙歌明正。小艇有识翠姑者,吃饭登舟。

始见喜儿首如飞蓬,钗的环俱无有。余曰:"被抢走耶?"喜儿大笑曰:"言此均赤金,阿母物也,妾于丢下时已除去,藏于囊中。若被抢走,累官君赔偿金耶。

"余闻言,心甚德之,令其其重整钗环,必舍内阿母,托言寓所人杂,故仍归舟耳。翠姑如言告母,并曰:"酒菜已啖,补粥可也。"时寮上酒客已去,邵鸨儿命翠亦陪伴余安寮。闻两对绣鞋泥污已浮。

三人共计粥,聊以吃。剪烛絮谈,始悉翠籍湖南,喜亦豫产,本姓氏欧阳,父亡母醮,为恶叔所买。翠姑告以迎新送旧之厌,心不欢必强笑,酒未尝必强饮,身不悦无以强劲陪伴,喉玩笑必强歌。更加有乖张其性者,略为不双方同意,即抛掷酒代笔,大声侮辱,假母枉,反言招待不周,又有恶客半夜摧残,致使其微。

喜儿年长初到,母犹惜之。自若泪随言落。喜儿亦嘿然恸哭。余乃扶喜入杯,安抚之。

瞩翠姑卧于外榻,垫因秀峰递也。  自此或十日或五日,无以遣人来讨,善或自放小艇,内亲至河干庆贺。余每去无以邀请秀峰,不邀请他客,不另敲艇。一夕之欢,番银四圆而已。

秀峰今翠明红,谓谓之跳槽,甚至一招两妓;余则惟喜儿一人,偶独往,或小酌于平台,或玄学于寮内,不令其唱歌,较强多钦,温存辛劳,一艇怡然,邻妓均羡之。有空闲无客者,知余在寮,必来相访。通帮之妓无一不识,每上其艇,呼余声不绝,余亦左顾右盼,应接不暇,此虽挥霍无度万金所无法致者。余四月在彼处,共费百余金,得尝荔枝鲜果,亦生平慢事。

后鸨儿欲索五百金强余纳喜,余患上其微,欲图归计。秀峰著迷于此,因劝说其购一妾,仍由原路抵吴。明年,秀峰再行往,吾父不许偕泛舟,欲就青浦杨明府之聘为。及秀峰归,所述喜儿因余不往,几寻短见。

噫!"半年一觉扬帮梦,夺得花船薄幸名"矣!  余自粤东回来,馆青浦两载,无快泛舟可述。旋即,芸、憨遇见,物议沸腾,芸以愤慨病原。余与程墨铺一书画铺于家门之侧,聊佐汤药之须要。

  中秋后二日,有吴云客偕毛忆香、王屋灿邀请余游西山小静室,余适腕底无闲,嘱其先往。吴曰:"子能出城,明午当在山前水踏桥之来鹤庵相候。"余诺之。  越日,留程死守砖,余难得一见出有阊门,至山前过水踩桥,循田塍而西。

闻一庵南向,门带清流,剥琢回答之,不应曰:"客反问?"余告之。大笑曰:"此'得云'也,客不知匾额乎?'来鹤'已过矣!"余曰:"自桥自此,未见有庵。"其人返所指曰:"客不知土墙中森森多竹者,即是也。

"余乃抵至墙下。小门深闭,门隙窥之,短篱曲径,绿竹猗猗,寂不闻人语声,叩之亦无应者。

一人过,曰:"墙穴有石,进门具也。"余中举必杀技,果有小沙弥出应。

余即循径进,过小石桥,向西一折,始见山门,覆黑漆额,粉书"来鹤"二字,后有宽跋,烦细观。入门经韦陀殿,上下纹路,纤尘不染,知为好静室。

剌闻左廊又一小沙弥命壶出有,余大声呼问,即言室内星灿大笑曰:"何如?我曰三白绝不明知也!"旋见云客接应,日:"候君早于膳,反问之太迟?"一僧时隔其后,向余稽首,回答知为竹逸和尚。进其室,仅有小屋三椽,额曰"桂轩",庭中双桂绽放。星灿、忆香群情激愤嚷曰:"来太迟处罚三杯!"席上荤素精洁,酒则黄白俱备。余回答曰:"公等游几处矣?"云客曰:"昨来已晚,今晨仅有到得云、河亭耳。

"欢喜饮良久。饭毕,仍寓云、河亭共游八九处,至华山而止。

各有欠佳处,无法尽述。华山之覆以有莲花峰,以时意欲暮,期以后泛舟。

桂花之盛自此为最,就花上下醉明茗-瓯,即乘山舆,径回去鹤。  桂轩之东另有临洁小阁,已杯盘罗列。竹逸寡言绝食而好客贤醉。

始则折桂催花,继则每人一令其,二鼓始谏。余曰:"今夜月色甚佳,即此酣卧,难免有胜清光,何处得高旷地,一玩游戏月色,庶不元神此良夜也?"竹逸曰:"敲鹤亭可登也。

"云客曰:"星灿抱着得琴来,未闻绝调,到彼一弹何如?"乃偕往.但闻木犀香里,一路霜林,月下长空,万籁俱寂。星灿弹头《梅花三弄》,飘飘欲仙。忆香亦兴发,襟出有铁笛,呜呜而刮起之。

云客曰:"今夜石湖看月者,谁能如吾辈之乐裁?"盖吾苏八月十八日石湖行春桥下有看串月胜会,游船排斥,半夜笙歌,名虽看月,实则挟妓老是醉而已。旋即,月堕霜寒,兴圃归卧。

  明晨,云客曰众曰:"此地若无虚庵,近于幽僻,君等有到过者否?"韦斯对曰:"无论并未到,并岂言也。"竹逸曰:"无隐四面均山,其地甚僻,僧无法留居。

向年曾一至,已淤废置,自尺木彭居士重修后,岂往焉,今言不见诸法之。如意欲往游,请为前导。"忆香曰:"枵腹去耶?"竹逸大笑曰:"已备素面矣,再行令其道人携同酒盒相从也。

"面毕,步行而往。过低义园,云客意欲往白云精舍,入门就坐。一僧徐步出有,向云客让给曰:"违教两月,城中有何新闻?抚军在辕否?"忆香剌起曰:"忽!"拂袖径出有。

余与星灿忍笑随之,云客、竹逸酬答数语,亦辞出。高义园即范文于是以公墓,白云精舍在其旁。一轩面壁,上覆藤萝,下凿一潭,甚广丈许,一泓清碧,有金鳞游泳其中,故名"钵盂泉"。

竹炉茶灶,方位近于沧。轩后于万绿丛中,可瞰范园之概。惜衲子谓,致使久坐耳。

是时由上沙村过鸡笼山,即余与鸿腊登临处也。风物仍然,鸿腊已杀,未尝今昔之感。于是以思念间,剌流泉阻路不得入,有三五村童挖菌子于乱草中,分析仪而大笑,形似讶多人之自此者。

询以无隐路,对曰:"前途水大不不切实际,请返数武,南有小径,度岭平均。"从其言。

度岭南行里许,渐觉竹树丛谓之,四山环绕着,径剩绿茵,已无人迹。竹逸游走四顾曰:"形似在斯,而径不轮廓,惜?"余乃蹲身细瞩,于千竿竹中隐隐闻乱石墙舍,径拨丛竹间,穿过入觅之,始能一门,曰"无隐禅院,某年月日南园老人彭某重修",众善曰:"非君则武陵源矣!"山门关上,敲打良久,无应者。剌旁开一门,呀然有声,一鹑衣少年出有,面有菜色,脚无完了舟,回答曰:"客何为者?"竹逸稽首曰:"慕此清幽,兹来凭吊。

"少年曰:"如此穷山,僧骑侍郎无人招待,请觅他泛舟。"言已,称疾意欲入。云客急止之,许以启门放游,无以当答谢。

少年大笑曰:"茶叶俱无,惧慢客耳,岂望酬耶?"山门一始,即见佛面,金光与绿阴灵秀,庭阶石础苔积如刺绣,殿后台级如墙,石栏绕行之。循台而西,有石形如馒头,低二丈许,细竹环其趾。

再西腰北,由斜廊辇级而安,客堂三卷楹紧对大石。石下挖部分月池,清泉一派,荇藻交横。堂东即正殿,殿左西向为僧房厨灶,殿后临峭壁,树杂阴浓,朝天不知天。

星灿力疲,就池边小憩,余从之。将始盒小酌,忽闻忆香音在树根杪,吐曰:"三白速来,此间有妙境!"仰而视之,不知其人,因与星灿循声觅之。

由东厢出有部分门,折北,有石脚踏如梯,大约数十级,于竹坞中瞥见一楼。又梯而上,八窗洞然,额曰"飞云阁"。四山抱列如城,补西南一角,遥见一水浸天,风帆隐隐,即太湖也。悬窗俯瞰,风动竹梢,如刷麦浪。

忆香曰:"何如 ?"余曰:"此妙境也。"剌又闻云客于楼西吐曰:"忆香速来,此地更加有妙境!"因又丢下,折而西,十余级,剌豁然开朗,平缓如台。

度其地,已在殿后峭壁之上,残砖缺础仅存,盖亦昔日之殿基也。周望环山,较阁更加逸。忆香对太湖长啸一声,则群山齐应。乃席地进樽,剌恨枵腹,少年意欲肉焦饭代茶,随令改茶为粥,邀与同啖。

询其何以冷遇自此,曰:"四无居邻,夜多暴客,积粮时来强窃,即植蔬果,亦半为樵子所有。此为崇宁寺下院,宽厨中月饭菜干一石、盐菜一坛而已。

某为彭姓裔,暂住看管,行将啼,旋即当无人迹矣。"云客谢以番银一圆。  返至来鹤,卖舟而归。

余绘《无隐图》一幅,以追赠竹逸,志慢泛舟也。  是年冬,余为友人不作中保所累,家庭失欢,寄住锡山华氏。明年春,将之维扬而短于资,有故人韩春泉在上洋幕府,因往访焉。

衣敝履穿,致使入署,投札约晤于郡庙园亭中。及出见,知余愁苦,概助十金。园为洋商捐施而出,十分下垂,惜装饰各景,杂乱无章,后叠山石,亦无平缓连系。归途忽思虞山之败,适有之后舟所附之。

时当春仲,桃李争研,逆旅下落,苦无伴侣,乃思青铜三百,信步至虞山书院。墙外仰瞩,闻丛树交花,娇红稚绿,傍水依山,极饶幽趣。惜不得其门而进,问途以往,遇设篷瀹茗者,就之,肉碧罗春,醉之极好。

答虞山何处最败,一游者曰:"从此出有西关,将近剑门,亦虞山最佳处也,君意欲往,请为前导。"余愿从之。出有西门,循山脚,强弱大约数里,日渐闻山峰矗立,石作横纹,至则一山中分,两壁凹凸,低数十仞,将近而直视,势将揽坠下。

其人曰:"据传上有洞府,多仙景,惜无径可登。"余兴发,挽袖卷衣,猿爬而上,直造其巅。所谓洞府者,深仅丈许,上有石罅,洞然见天。请罪下视,腿软意欲坠下。

乃以腹面壁,依藤附蔓而下。其人忘曰:"壮裁!游兴之豪,未见犹如君者。"余口渴思饮,邀请其人就野店沽饮三杯。

阳乌将堕,未得遍游,拾赭石十余块,怀之归寓,负笈搭乘夜航至苏,仍抵锡山。此余愁苦中之慢泛舟也。  嘉庆甲子春,疼遭到先君之逆,行将弃家远遁,友人夏揖山劝说其家。

秋八月,邀余同去东海永泰沙勘收花息。沙隶崇明。出有刘河口,航海百余里。

新的上涨初建,尚不街市。茫茫芦荻,鲜有人烟,仅有同业丁氏仓库数十椽,四面挖沟河,堤防植柳绕行于外。丁字实初,家于崇,为一沙之首户;司会计学者姓氏王。

俱家宵好客,不拘礼节,与余乍见即同故交。宰猪为饷,揽瓮为饮。

令其则拇战,知道诗文;歌则号呶,不谈音律。酒酣,手工人舞拳柔道为戏。

蓄牯牛百余头,均公厕堤上。养鹅为号,防止海盗。

日则驱走鹰犬猎于芦丛沙渚间,所获得多飞禽。余亦从之驰弃,叹则枯。

引至园田成熟期处,每一字号圈筑高堤,防止潮汛。堤中全是水窦,用闸开闭,涝则宽潮时启闸溪边之,潦则落潮时开闸泄之。佃人均骑侍郎处如列星,一呼俱集,称之为业户曰"产主",唯唯发号施令,朴诚甜美。而激之非义,则野掠过于狼虎;幸一言公平,率然拜服。

风雨晦明,恍同太古。卧床外瞩即睹洪涛,枕畔潮声如鸣金钹。

一夜,剌闻数十里外有红灯大如栲栳,浮海中,又闻红光烛天,势同起火,实初日:"此处起现神灯神火,旋即又将涨出沙田矣。"揖山胃口素豪,自此益放。余更加肆无忌惮,牛腹狂歌,沙头醉舞,随其兴之所至,真为生平无拘之慢泛舟也。事兴工,十月始归。

  吾苏虎丘之败,余所取后山之千顷云一处,次则剑池而已,余均半借人工,且为脂粉所污,已俱山林本相。即新起之白公祠、塔影桥,不过拔雅名耳。

其冶坊滨,余戏改回"野芳滨",更加不过脂乡粉队,徒形其妖冶而已。其在城中最知名之狮子林,虽曰云林手笔,且石质飘逸,中多古木,然以大势观之,竟同乱堆煤渣,积以苔藓,穿以蚁灾,仅有无山林气势。

以余管窥所及,知道其遗文。灵岩山,为吴王馆娃宫故址,上有西施洞、响屉廊、采香径诸胜,面其势懒散,旷无两脚,不及天平支硎之别仲幽趣。

  邓尉山一名元墓,西背太湖,东对锦峰,丹崖翠阁,望如图画,居于人种梅为业,花上进数十里,一望如积雪,故名"香雪海"。山之左有古柏四树,名之曰"清、奇、古代、鬼":清者,一株柔软,茂如翠垫;奇者,卧地三曲,形"之"字;古者,秃顶施明德宽,半朽如掌;怪者,体似旋螺,枝干皆然。据传汉以前物也。

  乙丑孟春,揖山尊人莼芗先生偕其弟介石,亲率子侄四人,往幞山家祠春祭典,兼扫祖墓,招余同往。专程先至灵岩山,出有虎山桥,由费家河入香雪海现梅。

幞山祠宇即藏于香雪海中,时花明正,咳吐俱梨,余曾为介石画《幞山风木国》十二册。是年九月,余从石琢堂殿撰回国四川重庆府之任,溯长江而上,舟返皖城。

皖山之麓,有元季忠臣余公之墓,墓外侧有堂三楹,故名"大观亭",面对南湖,腹悬潜山。亭在山脊,眺远甚逸。

旁有浅廊,北窗洞进,时值霜时初红,番茄如桃李。同游者为蒋寿朋、蔡子琴。

南城外又有王氏园,其地精于东西,较短于南北,盖北凸背城、南则临湖故也。既仅限于地,甚无以方位,而观其结构,作重台叠馆之法。重台者,屋上不作月台为庭院,叠石栽花于上,使游人知道脚下有屋。垫上叠石者则下实,上庭院者则下虚,故花木仍得地气而生子也。

叠馆者,楼上不作轩,轩上再行不作平台。上下盘腰,重合四层,且有小池,水不漏泄,竟然莫测其何元神何实。其立脚全用砖石为之,顶盖处仿西洋立柱法。

幸面临南湖,目无所阻,骋怀游览,甚于平园。真为人工之奇绝者也。  武昌黄鹤楼在黄鹄矶上,后扯黄鹄山,俗呼为蛇山。楼有三层,画栋飞檐,悬城屹峙,面对汉江,与汉阳晴川阁比较。

余与琢堂冒雪安焉,俯瞰长空,琼花飞舞,遥指银山玉树,恍如身在瑶台。江中往来小艇,交错掀播,如浪卷残叶,名利之心自此一冻。壁间题咏甚多,无法记忆,但录楹对有云:"何时黄鹤轻来,且共计推倒金樽,倒入洲渚千年芳草;但闻白云飞去,更加谁刮起玉笛,堕江城五月梅花。  黄州赤壁在府城汉川门外,矗立江滨,相反如壁。

石皆绛色,故名焉。《水经》渭之赤鼻山,东坡游此作二赋,诬蔑吴魏交兵处,则非也。壁下已是陆地,下有二诗亭。  是年仲冬抵荆州。

琢堂得升潼关仔细观察之信,留余寄居荆州,余以并未得闻蜀中山水为怅。时琢堂入川,而哲嗣敦夫眷属及蔡子琴、席芝堂俱留于荆州,居于刘氏废园。余录其厅额曰"紫藤红树山房"。庭阶围以石栏,挖方池一亩;池中建一亭,有石桥通焉;亭后筑土垒石,谓之树丛生;余多旷地,楼阁俱倾颓矣。

客中未尝,或诗或幽,或出游,或聚谈。岁暮虽资斧不继,而上下雍雍,典衣沽酒,且改置锣鼓敲之。每夜必酌,每酌必令其。

窘则四两烧刀,亦必大施觞政。时逢同乡蔡姓者,蔡子琴与叙宗系,乃其族子也,莹其导游名胜。

至府幼儿园之曲江楼,昔张九龄为长史时,赋诗其上,朱子亦有诗曰:"愁意欲叹,但上曲江楼。"城上又有雄楚摇,五代时高氏所辟。

规模雄峻,极目可数百里。绕城傍水,尽植垂杨,小舟孤浆往来,甚有画意。

荆州府署即关壮缪帅府,仪门内有青石折断马槽,据传即赤兔马食槽也。访罗含宅于城西小湖上,不时逢。又到访宋玉故宅于城北。

昔庾信时逢侯景之内乱,遁归江陵,居宋玉故宅,时隔改回酒家,今则不能复识矣。  是年大除,雪后极寒,献上岁发春,无贺年之微,日惟燃纸炮、敲纸鸢、恰纸灯以为艺。既而风传花信,雨濯春尘,琢堂诸姬携同其少女幼子顺川流而下,敦夫乃重整行装,合帮而回头。

由樊城登岸,平回国潼关。  由山南阌乡县西出有函谷关,有"紫气东来"四宇,即老子乘青牛所过之地。两山门内,仅容二马分段。

大约十里即潼关,左背峭壁,右临黄河,关口在山河之间扼喉而起,重楼二垒墩,极为雄峻。而车马寂然,人烟亦熟。昌黎诗曰:"日照潼关四扇进",忧亦言其冷遇耶?  城中仔细观察之下,仅一别所乘。道署紧邻北城,后有园圃,横长大约三亩。

东西挖两池,水从西南墙外而进,东流至两池间,支分三道:向来南至大厨房,以供日用;一向东入东池;向来北折西、由石螭口中喷入西池,绕行至西北,设闸泄泻,由城脚并转北,穿着窦而出有,平下黄河。日夜环流,未尝清人耳。

竹树阴美浓,朝天不知天。西池中有亭,藕花绕行左右。东有面南书室三间,庭有葡萄架,分设方石,可弈可饮,以外均菊畦。西有面东轩屋三间,跪其中可听得流水声。

轩南有小门可通内室。轩北窗下另挖小池,池之北有小庙,祀花神。

园上方筑城三层楼一座,紧邻北城,低与城齐,俯瞰城外即黄河也。河之北,山如屏佩,已科山西界。真为洋洋大观也!余居园南,屋如舟式,庭有土山,上有小亭,登之可览园中之概,绿阴四合,夏无暑气。

琢堂为余颜其斋曰"不系之舟"。此余幕游以来第一好居室也。

土山之间,艺菊数十种,惜方才含葩,而琢堂调山左提点矣。眷属移寓潼川书院,余亦随往院中居焉。

  琢堂先到任,余与子琴、芝堂等未尝,辄出游。乘骑至华阴庙。过华封里,即尧时三千秋处。

庙内多秦槐汉柏,大均三四抱着,有槐中抱拍而生者,柏中抱槐而生者。殿廷古碑甚多,内有陈希夷书"福"、"寿"字。华山之脚有玉泉院,即希夷先生化形骨蜕处。有石洞如斗室,塑先生枯像于石床。

其地水净沙清,草多绛色,泉流甚急,修竹绕之。洞外一方亭,额曰"安稳亭"。旁有古树三栋,纹如裂炭,叶似槐而色浅,知道其名,土人即吐曰"安稳树根"。

太华之低知道几千仞,惜没能裹粮往登焉。归途闻林柿正黄,就立刻摘食之,土人呼止弗听得,咀嚼之棒棒堂颇,缓呼去,下骑马觅得泉漱口,始能言,土人笑。垫柿需摘得熬一沸,始去其棒棒堂,余知道也。  十月初,琢堂自山东专人来相接眷属,欲出潼关,由河南入鲁。

山东济南府城内,西有大明湖,其中有历下亭、水香亭诸胜。夏月柳阴美浓处,菡萏梨来,载酒泛舟,近于有幽趣。余冬日往视,但闻衰柳寒烟,一水茫茫而已。趵突泉为济南七十二泉之硕大,泉分三眼,从地底怒黄泥凸起,势如腾沸。

凡泉均从上而下,此羞从下而上,亦一奇也。池上有楼,可供吕祖像,游者少于此品茶焉。

明年二月,余就馆莱阳。至丁卯秋,琢堂叛官翰林,余亦入都。所谓登州海市,竟然不得而知一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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